第41章 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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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裹挟着潮湿的热浪在宿舍楼外翻滚，沈星河蜷缩在铁架床的阴影里，手机屏幕的冷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裂纹。_h.u?a′n¨x`i!a￠n￠g/j`i!.+c~o^m+凌晨两点十七分，刷新键已经被按得发烫，论坛首页那张偷拍的照片像一张蛛网，将他困在舆论的漩涡中央。照片里，他低头系着鞋带，便利店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后颈，本该是寻常的瞬间，此刻却被配上刺目的红字——"优等生面具下的阴暗往事"。评论区不断跳动的新留言如同沸腾的油锅，每一条都带着灼热的恶意，刺痛着他的神经。屏幕下方的点赞数疯狂攀升，那些陌生账号的头像在黑暗中仿佛一只只窥视的眼睛，让他后背发凉。

七个小时前，这篇帖子还只是个模糊的影子。最初的几张监控截图在匿名板块悄然出现，像素模糊的画面里，他的侧脸被画了猩红的圈。"猜猜这位年级第一的优等生藏着什么秘密？"

这个带着恶意的问句像颗种子，在匿名论坛的土壤里疯狂生长。紧接着，不知从哪流出的警方结案报告扫描件被曝光，泛黄纸张上"绑架未遂"的字眼像燃烧的烙铁，将他最后的遮羞布彻底撕开。那些尘封已久的档案编号、办案民警的签名，此刻都成了众人猎奇的谈资。他颤抖着放大图片，发现报告边缘还有模糊的水渍，像是曾经被泪水浸透，而这张承载着他童年噩梦的文件，如今却成了他人消遣的工具。

评论区的文字如潮水般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有人翻出他三年前在作文里写过的句子："黑夜是会呼吸的怪物"，嘲讽那是罪犯后代的自白；有人扒出他母亲在派出所接受采访时颤抖的手，猜测这家人根本就是自导自演。更有甚者，编造出荒诞的故事，说他被关在地下室时，亲眼目睹了血腥的杀戮。这些文字像毒蛇的信子，在他的伤口上反复舔舐。其中一条高赞评论写道："这种人心理肯定扭曲，说不定哪天就会报复社会"，短短几个字，却让沈星河的心脏猛地抽搐。他机械地滑动屏幕，看到有人将他的照片和影视剧中的变态角色拼接在一起，配文极尽侮辱，泪水不受控制地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水痕。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拖回那个噩梦般的夏天。八岁那年的霉味突然变得清晰可闻，面包车后座的化纤布料磨得他脸颊生疼。绑匪粗粝的掌心捂住他的嘴时，他甚至能闻到那人指甲缝里腐烂水果的气息。?g′o?ug+o-u/k/s^./c′o-m/被囚禁的七天里，他蜷缩在地下室的角落，听着外面传来的狗吠声和零星的脚步声，数着墙面上斑驳的霉斑度日。地下室唯一的光源是墙角那盏忽明忽暗的灯泡，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诡异的影子。灯泡偶尔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和绑匪在楼上走动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获救时，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与现在手机屏幕的冷光重叠，沈星河猛地把手机砸向枕头，却听到金属外壳与铁架床碰撞的闷响。手机屏幕顿时出现几道裂痕，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心。他蜷缩成更小的一团，耳边仿佛又响起了绑匪的怒吼，以及自己压抑的啜泣声。

第二天清晨，露水还挂在香樟树的叶片上，沈星河却觉得每一片叶子都变成了窥视的眼睛。教学楼前的公告栏被人用红笔圈出他的照片，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被绑过的人脑子都不正常"。他攥着书包带的指节发白，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听说他被关在地下室，天天看杀人犯吃人肉这种人还能当班长，学校也太不负责了"。这些话像尖锐的石子，不断砸在他的心头。路过的同学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有的好奇，有的嫌弃，还有的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有个女生故意绕道而行，夸张地捂着鼻子，仿佛他身上带着某种令人作呕的气味。他低头加快脚步，校服领口的校徽硌得脖子生疼，就像众人的目光，压得他喘不过气。

午休时，食堂的不锈钢餐盘突然哐当落地。沈星河循声望去，看见邻桌几个女生像被烫到般跳开，她们的珍珠奶茶在桌面上泼出蜿蜒的褐色痕迹，仿佛一道分界线。"我们换位置吧，"其中一个女生小声说，"坐他旁边总觉得阴森森的。"

沈星河默默收拾好自己的餐盘，转身走向食堂角落，那里永远有一张空荡荡的桌子在等着他。他低头看着碗里的饭菜，突然觉得难以下咽。周围的喧闹声渐渐模糊，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他数着瓷砖上的裂纹，试图转移注意力，却在余光中瞥见有人用手机对着他拍照，然后窃笑着发送消息。他握紧了筷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只能将委屈和愤怒咽进肚里。

江野是在放学后找到发帖人的。那男生正倚在实验楼后的梧桐树下，用蓝牙耳机哼着歌，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论坛界面。)x如′·′文?网¨

?已?1%发~:布?最.ot新μ章¨?节?μt"哟，护花使者来了？"男生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恶意的光，"沈星河那种装清高的变态，被扒出来活该。你们俩凑一对，倒也——"

话没说完，江野的拳头已经带着风声砸了过来。男生的眼镜飞出去撞上砖墙，玻璃镜片迸裂的声音混着惨叫在空荡的走廊回荡。江野的膝盖抵在对方胸口，一下又一下挥拳，直到保安冲过来将他拉开。鲜血顺着他裂开的指缝滴落，在水泥地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谁都不能伤害沈星河。那个男生的求饶声、保安的呵斥声，在他耳边都变得模糊，他只想着要为沈星河讨回公道。记忆中沈星河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眶不断闪现，让他的拳头愈发用力。直到被强行拉开，他还在挣扎着想要冲过去，直到看见沈星河站在远处，眼神中满是震惊和担忧，才渐渐平静下来。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檀木茶几上的搪瓷杯冒着袅袅热气。"江野，你知不知道这次事情有多严重？"主任的钢笔尖在记过处分单上顿出墨点，"对方家长已经报警，说你蓄意伤人。"

江野垂着头，刘海遮住眼睛，只有喉结在剧烈滚动："他该打。"

他不在乎处分，不在乎后果，只要沈星河能不再被伤害，一切都值得。主任的叹息声在办公室里回荡，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却无法掩盖室内压抑的气氛。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他的心脏。他想起沈星河蜷缩在角落里的模样，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即使要付出代价，也在所不惜。

处分公告贴出来那天，阳光格外刺眼。沈星河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江野被一群好事的学生围住。那个总爱把校服袖子卷到手肘的少年，此刻却像只被拔了刺的刺猬，沉默地承受着周围或惊讶或鄙夷的目光。当江野的视线越过众人与他相撞时，沈星河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夜，江野冒雨帮他捡回被风吹走的竞赛笔记，浑身湿透却笑得灿烂："你小子的宝贝，我可不会让它泡汤。"

那本笔记此刻还安静地躺在他的书包里，封面上的水渍已经晾干，却成了他最珍贵的回忆。他看着江野脸上的淤青，心中充满愧疚和感动，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他却只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江野无声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