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所求

绝顶的灵感在祠堂里铺开来。

苏灵晔感到耳旁起了一阵轻浅的微风，周遭的动静有片刻变得恍惚。

只是这阵恍惚存在得极短，短到他只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恢复如常。

兴许是此刻祠堂中的烛火格外亮，照得白柔桑眸中的水色比寻常都更加明显。然而那漾漾水波覆在眼瞳上，浅了乌黑漆亮的瞳色，倒让白柔桑看起来多了几分冷酷和疏离。

白柔桑伸手探进了聚灵阵中，五指倏然一蜷。

被困在法阵中的亡灵们凄厉地尖叫起来。

苏灵晔被这阵尖叫吓得一激灵。

同之前饿狼般扑向祠堂时不一样，此刻的亡灵们几乎是拼尽了生前身后的所有力气往地面上贴过去，似乎以为凭此就能躲过那只擎在半空中的手。哪怕它们不过只是些灰蒙蒙的半透明虚体，苏灵晔都仿佛能够看到它们努力抵抗时绷起的青筋。

可是却没有用，就像是有一根根无形的细线连接在它们和白柔桑的手上一样，它们被牢牢地控制住了，以一个固定的距离被压制在那儿，发出令人胆寒的哀求般的尖锐啼泣。

苏灵晔看到白柔桑的头发往后扬起，就像是有一阵风沿着她的手臂从聚灵阵中灌到了她的身上。

也许还有别的力量也作用到了她身上吧。她眸中的那片冰冷的水色中闪过了无数彩色的光斑，让那张疏离却柔和的脸上透出难喻的慈悲来。

苏灵晔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白柔桑。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天道。

可是分明大道无形，而他至今都还没摸到大道的边。

太奇怪了。

苏灵晔甩了甩脑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竟然一直都屏着呼吸。

聚灵阵中的亡灵们尖叫声渐弱，抵抗的动作也小了下来。它们本就不过是残存的意识罢了，此时放弃挣扎，放任白柔桑的灵识探入它们混沌的记忆中，顺着她的指引梳理残留的那些片段，反倒久违地获得了安宁。

白柔桑分出的那抹灵识穿梭于这十几个亡灵的记忆中。

不出她的所料，这些亡灵生前几乎都是朱家参与过制作药鼎一事的人，包括朱家的现任家主及继承人这两个既得利益者。从它们的记忆中，白柔桑弄清楚了那个毒人是在何时何地、用何种方式被他们抓来的，也弄清楚了被当做药鼎的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哪怕她的道法无情，在目睹那些残忍的过程、听到那些痛苦的哀嚎时，她也紧紧地蹙起了眉。

种恶因得恶果，朱家的这些人该有此劫。

白柔桑并不为这些人的惨死动容。她几乎是飞快地略过了这些人在毒人发狂逃出牢笼后遭到残杀的过程，重点只放在那些可能与毒人如今所在地有关的线索上。

直到她搜魂搜到最后三个亡灵。

白柔桑的神情蓦地一怔。

“怎么了小白师姐？”

白柔桑的眼睫缓缓翕张了一下，眸中的水色敛了。

她收回了半举在聚灵阵中的手，低声道了句：“我知道毒人在哪儿了。”

苏灵晔一下没听真切：“什么？”

白柔桑拂下了苏灵晔因担忧而搀在她臂上的手，看着他，重新说了一遍：“我知道毒人此刻会在哪里了。”

“在哪里？”

最后被搜魂的三只亡灵比另外的本就弱小许多，此时缩在了一起，更是只剩下拳头那么点大小，看起来好似几片暗淡的灰烬，很快就会消散了。

白柔桑回答：“他的家。”

*

朱明镇北，与官道隔了一片野苘麻地有一座小小的茅草棚，被前后的树影遮着，若不留心很难注意到。

彼时已过正午，院中却才刚升起炊烟。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院子里移动，断断续续地传出劈柴的声响。

宋誉和悟色来到篱笆外的时候，看到院门外已经有两个人先他们一步站在那儿了。

“小师妹？”

宋誉和悟色相识一眼，显然对白柔桑和苏灵晔的出现感到很诧异。

他们可是在朱家守了好几个轮回才根据线索寻到这里来的，小师妹呢？她又怎么会找到这里？

“大师兄，悟色师父。”宋誉和悟色疾步过来，白柔桑跟他们打了声招呼，“你们也来了。”

看起来并不欣喜也不意外。

宋誉到了白柔桑跟前后先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见她没伤没痛的才总算放下心。他看着白柔桑安静敛目的神情，试探着问道：“小师妹……你已经将起因经过都弄清楚了，对吗？”

白柔桑在宋誉话后眼睫颤了下。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又很快地错开了，盯着身前的两扇柴扉，平静地、低声地应说：“嗯。”

宋誉敏锐地捕捉到了白柔桑心中的难过。

即使这份难过在无情道的道心上只是很淡很淡的一点而已。

甚至更像一声短促的嗟叹。

“没关系。”宋誉揽住了小师妹的肩膀，宽慰道：“很快就结束了。”

苏灵晔不知道白柔桑和宋誉在打什么哑谜，见他们都站着不动，不解地问他们：“我们不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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