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番外篇：北风其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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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低垂，月色朦胧，屋中燃着几支灯烛，看着有些昏暗，却暖融融的，是家常的温暖况味。晗君坐在灯下，细细将书信折了起来，脸上露出一抹忧愁沉郁之色。窦慎靠坐在胡凳上，一双眸子深深落在妻子的脸上，亦有相同的惆怅。

叹息了一声，他走了过来，将晗君揽在了怀中。她的身上有清甜的味道，仿佛春日里盛绽的梨花，皎洁干净地在月色笼罩下，慢慢浸透着澄澈的湖水。湖上有清风，风里有花的馥郁，水的清新。这些年，他比谁都清楚，与其说是自己用强悍的姿态在保护着晗君，不如说晗君在以一种轻柔如水的力量在支持着他。他习惯了和她分享一切，习惯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习惯了彼此相依的亲密。这一次，亦是如此。

“我竟没想到他动了这样的心思，”窦慎揉着眉心，无奈，“听着倒字字恳切，像是血脉亲情，但显然……胡说八道么。”

“阿谨心思莫测，又坐上了那个位置，高处不胜寒啊，猜忌什么的都是难免。”晗君回抱住窦慎，将自己的脸颊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声音低低地，“颍川荀氏本就是大世族，如今又是后族。当初阿谨需要荀氏支持，可现在后族过于昌盛，椒房殿独宠，依附于椒房殿的人越来越多，他只会左右为难。”

“若是他薄情，完全可以再扶持其他妃嫔，诞育子嗣分权。可是他偏是个重情的，这些年一个妃嫔都不纳，若是皇后剩余了嫡长子，便是沅姬无动于衷，其他人也定然蠢蠢欲动。”晗君又道，越想越烦躁，忍不住说道：“若是这些事落在你头上，你烦是不烦？”

窦慎点头，若有所思，半晌后拍了拍晗君的脊背：“正是看透了这些，才选了今天这条路。你总说我是受了你的蛊惑和连累，又怎知不是我裹挟着你抛弃了一切荣华富贵，功名利禄，远远离开了长安，那个你一直生活的地方。”

“我们互不亏欠，阿罗遇到你，是毕生难得的幸运，我从不后悔。”晗君用手捧着窦慎的脸颊，仰头微笑，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像是盛满了满天星子，闪烁着动人的光彩。窦慎忍不住将吻落在了她小鹿般澄澈动人的眸子上，亦带上了笑容，道：“你说得没错，我们只有相爱，没有芥蒂和亏欠。我爱阿罗，更甚于自己的生命，我珍惜你，想要生生世世都和你在一起。”

“一个伟岸丈夫，说这些也太儿女情长了。”晗君嗔道。

“这算什么，我何时在意过别人的看法。夏虫不可语冰，我自己觉得满足欢喜就好。我们不仅是夫妻，还是知己，知己难觅，我如此幸运。”窦慎将晗君抱了起来，放在了榻上，为她取下了头上的簪子，一头乌丝垂下，她皎然柔和如月光。

“我有时也会想，若是我坐到了那个位置，会面对些什么？我的妻子是大郑的大长公主，不管我如何珍爱她，信任她，定然会有人在我面前攻讦她的身份。那个人或许是我倚重的大臣，或许是我信任的心腹，或许是窦氏的族人。我起初定然不信，会竭尽全力的护着她。然后等到我的阿晏逐渐长大，他会被立为太子，他身上带着旧朝的血液，会不会又有人开始质疑他，谗言诋毁他与我并不相似，性情过于柔善。又会不会有心想旧朝之人，开始聚在他身边，怂恿他与君父离心离德。我的生活被谎言，猜忌，野心和欲望裹挟，直到最后我会不会忘了当初给妻子的誓言，变得疑心深重，猜忌难安，做出伤害她的举动。”窦慎的声音沉沉落在晗君的发上，散在幽幽的夜色之中，听着像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那或许就是他们的另一种故事，可是那样的故事决不能用简单的悲喜剧来概括，那是积毁销骨的残忍，是风卷尘生的苍凉。另一个故事中的窦慎和晗君，面容慢慢模糊又逐渐清晰，他们看到那两个人在无限的折磨中走向了另一种结局，忍不住冷汗骤生。

“你明白阿谨的意思了吗？他被困住了，困在了自己的野心和欲望中，在那个万人敬仰的位置上感觉到彷徨，所以他想要让我们替他走出来。”窦慎的眼神迷离在晗君身上清甜的香气中，仿佛透过帐幔上的宝相花，看到了千里之外的重重殿宇，层层宫门。宣室殿不远处有个高台，形状似飞鸾，站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未央宫。曾经无数个夜里，他看完昭儿之后都会去那里驻足远眺。那时晗君生死未知，他于高树悲风中俯视着如浪花一般向远方绵延的宫殿楼宇，那时他的心境是否与如今的阿谨悄然重合呢？可是阿谨不是他，也绝不会走他的老路，他会在短暂的彷徨失落后，从容又冷酷的应对将要发生的一切。阿谨或许不擅长谋算人心，但他很擅长自我说服，或者说他从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他只是目标清晰的认准自己的路，一往无前。

“你这是帮阿晏做好决定了吗？”晗君攥着他的衣带，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往他怀中缩了缩。

“你呢？如何想？”窦慎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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