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臭名昭著的以撒

在士兵警戒地望向阵线前方的平原时，连长又召集了所有指挥官。

瞧见副指挥官乌格离开战壕，米莱悄悄挪到以撒身旁，认真道：“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以撒微歪头侧耳倾听，示意他讲出来。以撒没有移动视线，双眼依旧专注地寻找平原上的可疑目标。

米莱单手持枪，另一只手摸索身上能写字的物体，最后无奈从弹药箱捡起一枚子弹代替笔，在战壕土壁上画了个三角形。

“你还记得吗，雪野镇距离我们和采尔马特的路程相等。”

听见米莱想要聊的话题与防御点有关，以撒打起精神，把视线移向土壁上歪歪扭扭的倒三角形。

米莱把子弹戳在了三角形上方最长线段的中间位置，“左右两点是村庄，这条线段就是我们前往采尔马特的路线。”

以撒点头。

“所以我就不理解了，”米莱顺手把子弹放回上衣口袋中，“三座城镇本质是一个等腰三角形，两边路程各为七公里，那为什么我们前往采尔马特从十公里左右变成了二十一公里？这也不符合数学逻辑啊！”

米莱压低嗓音，“你说这是不是情报有误……”

以撒勾起嘴角，他觉得米莱是个有趣的人。当然，前提是米莱之后不转去指挥专业。

他掏出米莱上衣口袋内的子弹，用弹头在最长的直线中间画了一个极大的圆圈，解释道：“如果反叛军不攻击前线任何一座城镇，而是直接占领我们与采尔马特村庄中间的空白区域，敌军就有了主动权。”

“在那个位置，他们既可以攻击西边的埃圭斯海姆又可以攻击东边的采尔马特，甚至还能继续北上，直奔后方的雪野镇。”

以撒又在大圈内画了许多小圈，“所以指挥官放弃了便捷道路，让那里成为了雷区，布置了众多反坦克地雷。而附近的山脉与森林也成为了天然的防线。”

“可是这样我们去采尔马特，或者采尔马特来我们这里耗费的时间更多了……我们需要绕路，甚至要绕开一座森林，”米莱表情为难，觉得埋雷或者不埋雷都挺难办的，“果然大家都说指挥系心眼多，他们考虑的是缜密。”

米莱准备拿枪挪回自己的位置，但又想起来一个问题，“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也没有听见队长他们讨论雷区的事情。”

“……猜的。”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沉默了。

“你就骗我吧！”米莱抱枪气鼓鼓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以撒不知道米莱是认为那片地区埋雷是在骗他，还是自己说出的想法都是推测是在骗他。

二者都是真的。

他也有瞬间疑虑，自己是如何推断出两个村镇中间的地域被安置了地雷。如同人类需要喝水般，这种想法自然而然出现在了脑海中。

也许是无意间听到通讯器中总指挥的安排而记住了？

可他没有听见任何人在谈论这件事情。步兵队不管埋雷的任务。

以撒不明白，作为一名新兵，自己为何清晰透彻的读懂了当前战场。

他只知道一件事，此刻位于雪野镇，在后方指挥的总指挥官。对于他来说就像一本薄书，随意翻动几页便能得知对方的每一步安排。

这想法可太大不敬，甚至带些轻蔑。

以撒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遂收起这种无礼傲慢的思绪。

指挥官们的会议也结束了。

“总指挥官暂停支援埃圭斯海姆，所有步兵部队原地待命。”

对于以撒来讲这是一个好消息，但这个消息对于其他士兵来说是灭顶天灾。

“总指挥放弃我们了？”

“反叛军显然是要进攻这里，为什么不支援埃圭斯海姆！”

米莱像被人强迫吞下一只癞蛤蟆般张大嘴巴。但他还是努力安慰众人道：“呃……也许是得知敌人不在轰炸我们，准备进一步观察再作安排？”

而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暖橙色的正午上空开始闪烁黑点，黑点尾后拖着长长的白线。

“躲避！”

“快回壕洞！”

无数道声音响起，士兵尽可能拉拽身旁还未反应过来的伙伴，一同躲藏进安全区域。可战壕也非绝对安全的地方。

黑点越来越靠近，肉眼可见转变为白色火光。炮弹像圣诞节装饰在枞树上的银白色圆球，又像舞厅里的白色镭射彩灯，闪亮瑰丽的刺痛直视它的人。

“轰——”

几道白光坠落，大地发出沉闷轰鸣。

这次袭击点是所有士兵所在的战壕区域。

有一颗落在临近以撒小队的方向，大家竭力想离开危险躲进壕洞中。在众人奔跑时，有人尖叫起来。

根本分不清什么东西砸在脸上，也许是泥土弹药碎片，也许是同伴的血肉。等以撒和幸存士兵们拥挤在圆弧形的壕洞中时，无一例外的灰头土脸。

军装压着军装，皮肉挤着皮肉没有一点空隙。之后的每一次大地震颤都让洞中泥土掉落砸在士兵身上。

肉|体在炮弹面前毫无反抗，任由伤害欺压。以撒看见身旁的士兵们尽量蜷缩身体，避免战壕洞塌陷导致自己掩埋其中。

有几个和他在吃饭时聊天的熟悉面孔正低头紧闭双眼，手掌合十不停祈祷，口中默念家人的姓名。唯有以撒，坐在直对战壕洞口的地方，睁大眼睛望着这一切。

像刚出生的婴儿，尝试感知整个世界。

此刻约一米宽的洞孔就是以撒的全部，深绿色瞳孔被爆炸白光照耀的明亮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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